2025年4月阅读书摘

孤独横穿日子,让生活中的一切变得毫无意义,那是我自己的疏忽和失败。

2025年4月阅读书摘
Photo by Aaron Burden / Unsplash

4月阅读记录

  • 《悉达多》Done
  • 《每一句话语都坐着别的眼睛》Done
  • 《如何度过每天的 24 小时》Done
  • 《东京贫困女子》80%

4月阅读书摘

《每一句话语都坐着别的眼睛》

每一句话语都坐着别的眼睛

我不想被这盛开的、铺张着所有颜色的陈列馆俘虏,我不要将自己的身体奉献给这贪婪的、用鲜花伪装的燃烧的夏天。我要离开花边,走上地毯,脚下是坚实的柏油路,死亡就无法从地下爬上脚踝。

我挑衅赤身迎面而来的无常,却无力找到可以勉强自己顺应世俗的尺度。

最关键的东西往往无法言说,而言说的冲动却总在旁流淌。

远走他乡的树像背井离乡的人,在恰当的时刻离开危险的地方,找到一块不很恰当的土地,在一个错误的地方停下来,无法决心继续走下去。

国王鞠躬,国王杀人

我把他吃了。 所有事物都有它们自己的(国)王。每个王出场时,都会向别的王点头示意。王们不会离开自己的物体,但他们互相认识,在我的脑子里相遇后合为一体。他们其实是一个王,被遣到各处挑选赖以生存的新物质:象棋里的木王,风信鸡里的铁王,公鸡里的肉王。组成这些物体的物质,在仔细观望时发现大脑中发生迷失的起点。事物的平凡处暴露出来,物质变成了人。同类事物间出现了不同等级,我和它们之间的差距更大。我必须应对自己展开的对比,却不得不败下阵来。和木头、铁皮或羽毛相比,皮肤是最脆弱的物质,我只得依赖国王时好时坏的权力。

在他头脑中,所有事情都联系在一起对我很不利,但我脑子里联系的是其他东西:如象棋子中站着一个王,微微鞠躬,审问者体内也有个王,是杀人的王。那是我刚刚开始受审的一次,一个夏日午后,刨子幽灵也来了。窗玻璃在阳光下泛着波浪形微光,在地板洒下一圈圈白色的光环。在审问者横穿房间时,这光环爬上他的裤腿。我暗自希望他蹒跚一下,让光环爬进他的鞋,穿过脚掌将他杀死。

照片上关于我的信息很少,更多是关于母亲的。从照片可以推断出以下三种状况。第一种:头发的中缝是歪的,两条辫子在耳后高低一样。说明父亲在前一天晚上只是微醉,母亲给我编辫子时心境淡泊,想着自己的事,手指习惯性地动作。婚姻总体可以,生活还能够忍受。第二种情况:头缝和辫子歪歪扭扭,我的头看上去像被挤过,脸颊错位。这说明父亲头天晚上喝得酩酊大醉,母亲一边梳头一边流眼泪。我成了一块多余的木头,像她常说的,如果不是因为我,她早就离婚了。第三种状况:头缝和辫子都很正,左右脑和脸完全对称。说明父亲前一天晚上回家时是清醒的,母亲心情轻松愉快,也能喜欢我了。不过显示第三种情况的照片很少。因为摄影师只在节假日来,平日里,我父亲在工作时间也会喝点酒,但节假日他唯一的消遣就是大醉一场。他没有别的爱好,不像别的男人那样喜欢下棋、打牌、玩保龄球,他也不会跳舞,只是端着酒瓶站在一边看别人玩,直喝到眼睛臃肿,舌头变大,双腿发软。从我的相片也能倒推出他的三种状况,第二天通过梳齿钻进我的发型里。

沉默使我们令人不快,说话让我们变得可笑

表面看来,写作和说话很类似,但实际上,写作是一种独处。落在纸上的文字之于经历的事件,相当于沉默之于说话。我将经历转化为句子时,一个幽灵般的迁徙开始了。事实的内脏被打包进词语,学着跑步,跑向迁徙开始时还未知的目的地。为了停留于这样的意象,我在写作时,仿佛在森林里支了张床,苹果中放一把椅子,街上跑来一只手指。或者相反:手提包变得比城市还大,眼白比墙大,手表比月亮大。经历中有地点,头顶和大地之上有天空,或晴空万里或乌云密布,脚下有柏油路或地板;经历中有时间环绕,眼前是光明或者暗夜;对面有人或物。事件有开端、过程和结束;皮肤能感觉到时间的长短。所有这一切都不会因词语而发生。经历作为一个过程嘲弄写作,与词语无法兼容

人们提到“手帕”时,他们指的是哪条手帕呢?哭泣时用的手帕,不是告别时挥舞的手帕,不是包扎伤口的手帕,不是人们伤风时擦鼻子的手帕,不是打结记事的手帕,不是怕丢钱把它们包起来的手帕,也不是在街边丢失或被扔掉的手帕。手帕永远不会是同一条。在简单的一句“那女人把手帕塞进衣袋”中,会潜伏着多少种可能性?

诗歌一直向我印证,我的人生没有出路。没人能说服外公放弃去填充那些表格。直到我进了城,背诵诗歌成了一种习惯,我才终于理解,外公的发票表格不是他的祈祷,而是他的诗歌,或者说是他的大丽花。

一次触摸,两次释放

我发现,是事物决定着一个人,什么时候,以什么方式,在哪里忆起过去的人或场景。那些由坚不可摧的、没有生命因而更持久的、与我们自身完全不同的物质组成的事物,决定着它们在大脑的回归。

因此这里的人们大多以为,我们必须与现实打足够多的交道,才能真正忘记过去。而我的经验是,人们愈是认真地参与当下,过去就愈加清晰地回到我们身边。

我越是仔细观察当下,它越是急切地想成为过去的范式。我脑子里如果没有当下,也就不会拥有过去。

从她们的行为方式上,我无法判断谁更不自信,我也不知道自己在生人面前吃东西会是什么样。我仔细观察她们,是在她们处理面包屑的动作中寻找意义,还是说明我对自己缺乏了解,坐在别人对面缺乏自信,总希望在琐事中找出对与错?

红花与棍子

这个国家的年轻干部是最老的。因为他们模仿独裁者时毫不费力,比年长的人更加惟妙惟肖。当然,这是他们事业刚起步时必备的技能。后来,当了几天幼儿园教师,我才明白那不是模仿,他们其实是在扮演自己,因为除此之外他们没有属于自己的姿态动作。

每个人眼中飘落的雪花应该有不同的美,在这个国家却不能成为主题。

文明社会对个性的培养,从个体出发去理解自身及周围的事物,在这里不存在。这正是国家所需要的——软弱性格的培养要在皮肤还稚嫩的时候开始。将来要想克服自己的软弱,唯一的办法就是巴结权势,否定自我,委曲求全,惟其如此才有机会。无须逃避的自我意识,不是这个国家所需要的。

客观上不应该给三岁幼儿灌输任何个人的东西,但主观上他们有这个潜质。到了五岁,主观的也不行了,已经为时太晚。这一点一天比一天更清晰地摆在我眼前。对人类本质的滥用在内视,在贪婪地延续。毁灭在幼年业已完成。

大脑直觉产生的文字,我们自然而然地援引并说出它们,其实并不是与生俱来的。它们可以通过学习获得,也可以被阻隔。独裁统治下的社会,它在孩子们的教育中被阻隔。在成人世界,它在记忆中被剔除。

岛在内,国界在外

  • 孤独横穿日子,让生活中的一切变得毫无意义,那是我自己的疏忽和失败。
  • 然而,逃跑的愿望却越来越强烈,上升到一种歇斯底里。对毫无意义的日常生活的厌倦,变成一种病态的希望,希望通过冒险在陌生的地方创造全新的生活。逃跑意识成为伴随日常生活的本能,人们把自己的国家看成临时居住地,早晚能逃出去的信念成为他们活下去的唯一精神支柱。这造就了大量的机会主义者。一方面,在事情搞定之前不能引起别人的注意;另一方面,要努力做到事业有成:爬得越高,机会越大。利用别人对自己的依赖和影响力,利用对下级的压迫去谄媚和贿赂上级。很多干部都用“上台”作伪装准备逃亡,他们最终能够定居国外并非偶然,是长期努力的结果。他们自嘲地告诉别人,外逃是他们人生最大的奢侈,他们都曾是“具有高度社会主义觉悟”的人。众多高官逃跑后恐怕得重新定义政治觉悟这个概念了:社会主义觉悟的最高发展形式就是逃往资本主义。高干的外逃和普通老百姓绝望的逃亡不能同日而语,那是一种保险的交易,死亡风险为零。虽然大众没有这样的幸运,虽然逃离之前自由从未真正属于过他们,但是,看到高官与国家统治者背道而驰,他们还是会在一旁幸灾乐祸。